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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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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時間進了臘月,家家戶戶都開始為過年做準備。

這一年風調雨順,莊稼收成不錯,養的家禽肥豬也都膘肥體壯,河裏捕撈的青魚個個個大肥美,家家戶戶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息,準備過一個豐足的富有年。

臘月裏要殺年豬,殺年豬是大事,顧家請了有名的屠夫來掌刀,此外左鄰右舍也會自發的來幫忙,從天明忙到天黑,最後大家再一起在院子裏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殺豬飯,就算拉開了臘月的序幕。

顧林書在鄉下待了幾日,日日被拘著在院子裏看書,正無聊透頂。聽說要殺年豬,拉了顧十溜出去看熱鬧。

後院裏把要殺的幾頭豬撿出來關在了一起。眼下幾頭大肥豬還優哉游哉的在圈裏呆著,絲毫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。

顧林書和顧十趴在圍欄上看,肥豬見了人以為有吃的,過來人立而起,沖著外面兩人不斷搖頭張嘴討要吃食。

顧林書嫌棄道:“這豬真臟!”

顧十從旁邊扯了把打好的豬草,塞到豬嘴裏,顧林書看了會兒就覺得十分無趣。視線落到一旁卻突然眼睛一亮。

不知誰玩剩了幾個炮竹,放在一旁的石桌上。

顧林t書折身去廚房拿了一根燃燒的木炭,看著肥豬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。

他點燃了炮竹,趁著肥豬吃豬草的間隙,把炮竹也扔進了肥豬的嘴裏。

砰的一聲悶響,肥豬發出了高昂的叫聲。那豬受了驚,竟然一個猛子竄出了半人高的圍墻,撞得顧林書摔了一個趔趄,發狂地往外奔去。

前院諸人還在燒水放置案板,說說笑笑準備殺豬。就聽砰的一聲,一頭肥豬撞破前後院間的圍欄沖出,顧林書臉上滿是汙漬,滿身狼狽地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:“豬跑了!豬跑了!”

一眾雜役都圍了上去,對著肥豬圍追堵截,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案幾摔碎了多少瓷盆瓦罐,終於將肥豬逼到了院子的角落,眾人齊心協力放倒它,捆住了它的四腳,把它擡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案板上。

這一場追逐驚動了長輩,顧仲景顧仲阮大伯母三伯母都到了後院。顧林書和顧十兩人渾身泥土豬糞,自知闖了禍,垂頭喪氣的站在墻角不敢說話。

院子裏一片狼藉,仆從們在收撿著被撞翻撞壞的物事。

肥豬被捆在案板上,不斷掙紮尖叫,被炸得焦黑的嘴無不告訴眾人先前發生了什麽。

顧仲阮無語地仰頭看了會兒天,無奈地嘆息一聲,搖搖頭進了屋子。

顧仲景想要說上兩句,開了兩次口欲言又止,最終也只是搖搖頭,扭頭回了房間。

三伯母上前,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。顧十發出了和肥豬一樣的慘呼:“啊娘啊。疼疼疼疼疼……”

“你還知道疼!”三伯母一邊數落一邊揪著他耳朵往回走,“瞅瞅你這一身,早上剛換的衣裳!”

大伯母又好氣又好笑,慈愛地對著顧林書招了招手:“過來吧,去洗個澡換身衣裳,一會兒吃殺豬菜。”

殺年豬在小鎮上同歡慶的節日差不多。鎮上的小孩都跑來看熱鬧,見肥豬被放在了案板上,圍上去哇哇的一邊驚嘆,一邊討論哪個部位最好吃。大伯母早準備好了雜糖,吩咐丫鬟婆子們拿了去給小孩們分發。小孩子揣了一兜子糖,笑得合不攏嘴,歡騰地在院子裏跑來跑去,十分熱鬧。

屠夫手起刀落,十分利落的割斷了肥豬的喉嚨,旁邊的婆子早就準備好了兩人擡的大桶放在下面接血。一旁的爐竈上火燒得正旺,滾水一瓢一瓢的淋到徹底斷氣後的豬身上,莊子上來幫忙的媳婦兒婆子們一邊說笑一邊手腳麻利的開始處理,不一會兒一頭幾百斤重的大肥豬就被整理得幹幹凈凈,攤放在一旁備好的木案上。

洗完澡換了身幹凈衣服的顧林書和顧十兩人並肩坐在一旁的石階上,邊吃從大廚房拿的散糖,邊瞅著熱鬧。

“九哥。”顧十耳朵通紅,往嘴裏扔了塊兒油炸饊子,邊嚼邊說,“這殺豬看著沒意思,眼下河裏凍住了,咱們釣魚去?”

顧林書正愁沒事做:“去!”

西涼河上了凍,要等到來年開春河道才會重新通行。眼下冰面還沒完全凍實,淺的地方只有半尺厚,冰面一踩上去就發出咯吱咯吱可怕的聲響,炸裂出龜裂的紋路。偏顧林書和顧十兩人都是膽大的,絲毫不懼。二人尋了個冰面薄的地方鑿了個洞,便爭前恐後下起了魚鉤。

雪後的天空格外明朗,陽光很好,只是天氣太冷,這陽光就像假的一樣,曬在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溫暖。兩人在冰面上坐了會兒,只覺得屁股和腳都凍得發僵。

幸好魚獲還不錯,不一會兒功夫,兩人就先後拉上來不少板鯽,還有一兩條大鯉魚和草魚,很快裝了半桶。

顧十突然用肩膀撞撞顧林書:“九哥,你看。”

岸邊骨碌碌過來兩輛烏棚馬車,掛著李家的牌子。車上的人顯然也看見了河道裏的顧家兄弟二人,於是停了車。

李昱廷李昱楓先後下車,兩兄弟在岸邊遙遙行禮,顧家兩兄弟放下釣竿起身回禮。

李昱廷道:“兩位兄臺好雅興,寒冰垂釣,妙哉妙哉。”

顧十悄聲道:“九哥,他拽文。”

顧林書沒有搭理顧十:“二位這是要去哪裏?”

李昱楓道:“今日日頭這般好,我兄弟二人想起前面有一處梅園古亭,眼下梅花盛放,正是煮茶賞梅的好時候,便想著去那處坐坐。”李昱楓盛情邀請,“既然在此偶遇,二位不如同去?”

正在冰面上凍得受不了,顧林書果斷應下:“好!”

前面河道不遠有座突出的半島,這裏被梅林覆蓋。此處的梅花是臘梅,不如紅梅般艷麗,卻幽香撲鼻。島上有一座八角亭,原本上面還有牌匾和雕刻的碑文,只是年代久遠,字跡已經模糊難辨。

李家兩兄弟帶的人拿了圍子把涼亭圍住擋風,又取了泥爐生火,還帶了碗碟幹果之類,待那爐火燒旺之後放上網架,把茶壺和幹果同放其上,不一會兒亭子裏就暖意融融,外加果香四溢。

等到那水滾了幾滾之後,李昱廷取出茶葉沖泡。冰天雪地裏暖茶入口,只覺一股暖流由口入腹,滲透至四肢百骸,再看著白雪皚皚的遠山,四周梅林環抱,舒暢至極。

顧林書聞著茶香,轉著手裏的茶杯細細打量:“往日裏我總覺得大哥有些酸腐,如今看來,卻是我缺少情致了。”

顧十對茶無感,對烤好的龍眼肉卻十分感興趣。剝了殼遞給顧林書道:“九哥你嘗嘗,甜。”

李家兩兄弟相視一笑,仆役此刻送上來古琴。擺好琴案之後,李昱楓坐下,彈奏了一曲《高山流水》。

琴聲錚錚,顧林書想起了長河暮色暖燈下那個彈琴的紅衣少女,彈奏的也正是《高山流水》,那琴音如清泉滴落,又如珠玉落盤;轉而想到雪地林中那驚艷一箭,她出現時那一抹綻放的火紅讓四周的一切都失了顏色,也就此在他眼裏烙下一抹鮮紅的影子。

然而她離開時看著他那個難以名狀的眼神,讓他越想,心中越是郁悶,茶水在舌尖變得苦澀。

他心底一片潮濕,氣悶不服中有什麽東西在滋長。

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,一曲終了,李昱楓笑道:“獻醜了。”

李昱廷笑道:“此處只有你我幾人,便是讚你一聲好琴藝,也是當得的。若是三妹在,我可萬萬不敢誇你。”

李昱楓笑道:“若是她在,那便當真是獻醜了。”

顧十問道:“你們說的三妹可是月樺姐姐?”

李昱楓點點頭輕撫琴弦:“我這點微末技藝,哪敢在她面前獻醜。她師從秦大家,三歲便開始學琴,若說琴藝一道,同齡人怕是沒有幾個能同她相提並論。”

顧十有些驚訝:“可是京城那個秦大家?”

李昱廷微笑著回答:“正是。”

顧十心直口快:“原來月樺姐姐來自京城?”

李昱楓道:“她是我大伯的獨女,大伯在京城為官。她自然來自京城。”

這個話題點到為止,李昱廷輕飄飄論起了茶,把話題轉到了它處。

同安城外,野蜂嶺。

總鋪衙門調動城外大營,兵分三路,圍剿野蜂嶺。

可惜他們來遲一步,野蜂嶺的匪營已經人去樓空。

帶隊的百總向領兵的千總回話,千總聞言冷哼了一聲:“原想著砍些腦袋領些功勞,沒成想這幫兔崽子跑得倒快!”

“如今怎麽辦?”百總問道,“搜山?”

“搜什麽山?”千總不耐煩的揮揮手,“冰天雪地,到深山裏去遭那個罪,這幫匪子跑了,要吃要喝,自然要往有人的地方跑。你我弟兄既然出來了,豈能不帶著功勞回去?”說著他拍了拍百總的肩頭,湊到他耳邊低語,“這麽大好的立功機會,豈能平白放過?帶回去的腦袋就是軍功,人死了,腦袋還會說話不成?”

百總一怔,恍然大悟,退後半步抱拳道:“屬下領命!”

顧府。

袁巧鳶進了正院,這個時間袁氏剛剛料理完家事,府裏的管事婆子們正在一一往外走,見到她紛紛低頭行禮:“表姑娘。”

袁巧鳶微微點頭回禮,等到最後一個婆子離開,才跟在出來迎她的梅香身後進了正房。

袁巧鳶上前行禮:“姑母。”

“你來得正好。”袁氏將手裏的家書放到一旁,“你父親寫了信來,說是為你尋了門親事,這幾日家裏就派車來接你回去,年後好為你議親。”

袁巧鳶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消失,她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一個字。嘴唇翕動著,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身體的顫抖,低下了頭沈默不語。

袁氏見她這般,扭頭看了眼盧嬤嬤,盧嬤嬤會意,叫走了房間裏的其它人,帶上了房門只留她們姑侄兩個人說話。

袁氏道:“你父親那個人,雖是我親哥,我也得說句不好聽的。只怕他為你尋得這門親,只是禮錢給得多罷了。至於那人是老是醜,是瘸是瞎,他一概都不在意。”

袁巧t鳶至此才終於撐不住落下淚來,淚水滴滴落到地面,洇出點點煙灰色。袁氏沖她招招手,拉住她到自己身邊坐下拍拍她的手背,輕聲道:“我視你如同親女兒一般,自然不願意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裏跳。如今姑母問你一句話,若是讓你留在府裏,你可願意?你若是願意,我便寫信去回了你父親,你的親事我另有安排。”

袁巧鳶的臉從蒼白又變得通紅,紅得幾乎要滴血。她不敢擡頭,沈默片刻後終究鼓起了勇氣,起身在袁氏面前跪下:“巧鳶願聽姑母安排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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